到了她们厂门口，我想跟着那些员工一起混进去。结果被一个眼尖的门卫看到了，将我拦住。我跟他说好话，我说有急事要找一个熟人。他问我有什么急事？我说她的一个朋友生病了在医院必须喊她过去一趟。门卫要我拿医院的证明给他看，我说走得急忘了带。他摇了摇头，叫我在门外等着。
我没办法，只有在门外等，也不知道她要几点才下班。等了一阵，我突然想起来她才出院没有多久，会不会还没上班呢，有可能还在家里休息呢？于是我又跑回她的住处，站在外面敲门，敲了半天里面也没人应答。我看了看门锁，已经换成新的了，想了想，又跑到楼下的小卖部里给她打了个传呼，半天没有回电话。看来她的确是在厂里。
我烦躁地在楼下面转来转去，希望时间能够过快一点，我好快点看到她，跟她问个明白。在楼下转了几圈，又跑到附近那些迷宫似的小巷子里去瞎转悠。这些巷子周围都是些低矮的廉价出租房，环境极差，墙壁上长满青苔。屋子里那些打着赤膊的男人斜靠在简易床上看电视，喝啤酒，下象棋，好像都不用做事似的。这些人，从大老远的农村跑来这里干嘛？就为了过年的时候穿套西装风风光光地回老家，然后抽五块钱一包的过滤嘴香烟？真想冲进去踢他们几脚。
我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穿了几条巷子，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干嘛。人家呆在屋里看电视关你屁事啊，你有什么权利去指责他们的生活方式，啊？你以为你自己就活得很有意义？早早辍学出来鬼混，不思上进整天就沉迷于两个无辜的女孩中间，所以说周浪，你才是最欠扁的人，懂吗？
走到一个小屋门口，一个妖娆妩媚的女孩站在那里向我招手，她嗲声嗲气的说：靓仔，进来帮一个忙可不可以嘛？
我听口音有点像我们老家那边的，再加上现在能找到点事情做打发时间那真是太好不过了。我说可以，帮什么忙？
她把我让进屋里，然后让我跟着她走上一个又窄又陡的楼梯，她说上面的电视要挪一下位置，她们搬不动，要我帮忙挪一下。我上到一个低矮的小阁楼里，看到里面好几个着装暴露的婆娘坐在那里打牌，嘴里叼着烟，开着一些七荤八素的玩笑。见了我，她们越发笑得欢快：嗨呀，这小子还嫩得很嘛。
我感觉有点不对劲，额角开始冒汗。带我上来那个女人相比之下倒还正经点，她说你们这些婆娘斯文点，别把人家吓跑了，我真的是找他来帮忙搬电视的。然后指着床头柜上的一个电视说：麻烦搬到桌子上一下，这个柜子快要压垮了。我本来是想转身就下楼的，但听她说了那么一句人话，就帮她搬了过去。其中一个打牌的女人笑道：云妹儿，人家帮了你的忙你可得好好犒劳一下哦，说不定还是个童子哩，哈哈。
那个‘云妹儿’看了我一眼，媚笑了一下，问我：玩不玩嘛，给你优惠？
我一听这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，刚才对她的那点好感一下子全没了。也没跟她搭话，径直朝楼下走。那群打牌的女人还在笑：哟，真的吓跑了，哎，免费的玩不玩？
我冲出门口，对着外面深深吸了一口气。天哪，这群巫婆！我这时又想起润子和唐英跟我说的话，你一天到底累不累啊？我也在想这个问题，是啊，你他妈到底累不累？但现在已经不是累不累的问题了。已经置身漩涡，就只能跟着漩涡的节奏转吧，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了。
跑回灵灵住的楼下，一看时间还不到五点。这时间过得也太慢啦！看到小卖部外面有人在打台球，于是也凑了过去。每个台子都有人玩，我站了一阵，一个小伙子问我：玩不玩？
我说你们不是有两个人了吗？
他叫其中一个让开，说他不想打了，你来打吧？
我正想打几杆消磨时间，于是拿起杆子，和他两个打了起来。
其实我平时没怎么玩过台球，还是刚来平洲的时候在那边纸箱厂附近玩过。可想而知技术上根本就还是个菜鸟级别。但今天心情特别烦闷，这种无聊的游戏至少能转移一些我的注意力，也没管那么多，竟然和他越打越起劲。
到了天色微微暗下来的时候，那个人说不想玩了。我估摸着灵灵也快下班了，于是放下杆子。我说每盘都是我输，就让我付钱好了。
这个时候他歪斜着眼珠看着我，阴阳怪气地说道：嘿，老弟，刚才说好了二十块一局，你总共输了十一局哦？
我听着就来气了，他妈的今天怎么全都遇上些无赖啊。我说你没有跟我说过要赌钱的，一开始你就没说啊？
那边三个家伙也慢慢的围了过来，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。和我打球那个又开口了：小子，在这里打球都是这规矩，还用得着说？
我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，这纯粹就是他妈几个混混，想讹我的钱。我掂量了一下他们几个的个头，只有一个比我壮点，但都没有我高。在武校的时候，从第二个月开始每周都有两次擂台实战，但真正出来过后还没有正儿八经的跟人动过手，我真的很想试一下能不能以一对四？估计至少能整个平手，看了看他们手上也没有什么家伙，我仰起头说道：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，怎么办？
他们向我靠近。
就在这个时候，灵灵从背后跑了过来，她喊了一句：周浪？
我回头看了她一眼，立马就紧张了。如果没有她在场，我还有点把握，但现在肯定会有所顾忌，待会儿一分心可就完了。
那几个家伙将注意力转到灵灵身上，笑着说道：你身上没钱，她应该有吧？
灵灵过来拉我，小声说道：在干嘛周浪，跟我上去吧？
我说你先上去，我马上就回来。
她不走，非得把我拉开。有个家伙在地上捡起一块砖头，在我面前晃了晃：要不就拿钱，要不......让我们摸一下这个靓妹也行？
我将灵灵往旁边一推，以迅猛之势从他手上夺过砖头。然后将砖头的一头放在台球桌的边缘，另一头捏在手上，运足了劲一拳将砖头砸成两截。我冷冷地看着他们：如果你们觉得自己的头比这个还硬，可以来试试！
那几个家伙愣了几秒钟，终于讪笑着离去。
刚才可能是太过于紧张的缘故，竟然未觉察出疼痛。到了灵灵屋里，我才发现拳头上破了好大一块皮，现在正往外淌着鲜血。灵灵也被吓得不轻，赶紧找来布条为我包扎。她说周浪你怎么老是要遇到这样的事？我们越担心的事你越要去做，以后让我们怎样能放心？
我把手放在她面前，任她去摆弄。我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，不是已经找到自己的幸福了么？
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，轻轻给我的手缠着布条，也不说话。
我看了她一眼，我说今天中午我就去你们厂找你了，但门卫不让进。以为你还在家呢，又跑回来看你，后来发现屋里没人，就到处乱转，又去和那群混混打台球。
她叹了一口气。
我问她，写给我那封信是什么意思？你真的喜欢上你们那个技术指导员了吗？
周浪......
这段时间你和唐英都说了些什么？
她不敢看我，将头埋得低低的，小声说道：周浪，我们还是做朋友吧，很好的朋友，行吗？
我扯出那只还未包扎完的手，然后将她抱住，在她耳边说道：灵灵，我知道你也许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，我也知道我们两个可能并不一定合适在一起。但我现在根本就没办法回头了，已经身不由己了。我喜欢你，非常的喜欢，没有办法控制。真的......
她在我怀里，显得有些柔软无力。也许想过要挣扎，或者已经是忘了要挣扎。反正她就那样木然地靠在我肩上，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。
她又轻轻地喊了一声：周浪......
我将她按倒在床上，然后去亲她的嘴唇，亲她的脸颊。喃喃说道：灵灵，给我吧，我不想再摇摆不定的了，如果我们——
她的表情痛苦地抽搐了一下，小声喊道：伤口！
我这才想起她前不久还动过手术，连忙将身子挪开，问她要不要紧？
她微喘了两口气，额角冒出汗珠。我一下子就慌了，撩起她的衣角，想看看伤口有没有被压着。
她捏着我的手，轻声说道：没事，周浪你快起来，等下唐英回来了，看见了不好。
我躺在她旁边，仍然将她搂住。好一阵，我才开口：唐英跟我说了，叫我自己做出选择，我也想了好几天，觉得还是喜欢你比较多一些，怎么办嘛？
但是我看得出来，唐英是真心喜欢你的啊。
那你呢？你喜欢我吗？
她考虑了一阵，然后摇头：当初对你产生过一些好感，或许只是觉得你比较单纯，把你当成一个知心朋友。因为我一向不愿意同那些太复杂的人打交道。也许只是一时的糊涂吧，将这种好感误认成了爱情，那的确是一种错误的认识......
我没等她说完，起身拿起床头的钥匙，然后打开抽屉，想把那本日记拿出来让她解释。然而当我打开抽屉的时候，发现里面空空如也，什么都没有。我问她：那本日记呢？
她坐起来，整理了一下衣服。装出很平静的样子：那里面一直都是空的，哪来的什么日记？
一直都是空的？
是啊，一直都是空的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