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接下来的事情,真是有点让我哭笑不得。唐英跟他们说好了,最多几天就能进厂,要在这里暂时住几天。孔姐只能睡那张小床,老孔(二十四岁,但我就喊他老孔)就和我一起睡大床。这个家伙倒是也不怎么惹人烦,说话轻言细语,也没有主动去对唐英示好什么的。这点我还比较满意,但他有一个怪毛病,他读过高中,以前在老家丝厂办公室里还当过几天小职员。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学了餐饮,开过一段时间的小餐馆,后来倒闭了,于是跟着他姐姐一起出来“闯江湖”。但他一直还在自学英语,可能想有跟好的出路。他说他已经养成一种习惯,每天早上七点钟得准时起床,背英语单词,然后锻炼身体,做俯卧撑,他说他的体质太弱,要加强锻炼。
我晚上摆摊有时到十点左右,每天回来都有些疲倦,渐渐的就养成睡懒觉的习惯了。第二天一般都要睡到九点才肯起床。这个家伙呢,真的是每天七点就起床了,也不要闹钟,他自己就能醒!然后就坐在床沿上,像念经似的叽里咕噜地背单词,背完单词就将脚放在床上,手趴在地下坐俯卧撑,有时还要坐仰卧起坐,而且还一副很投入的样子。
刚开始两天我都忍了,心想人家大老远的来,也不是那种让人反感的类型,再说也在这里住不了几天。但是那天他做完仰卧起坐之后竟然还把我那副拳击手套戴上,可能是觉得好玩,在床边蹦跳着比划。这副手套是润子送给我的,哪能随便让人乱动?
我有些无奈地爬起床,穿好衣服。我说老孔,你很喜欢锻炼?
他说就是就是,想练强壮点,咦,你这身肌肉是怎么练出来的?
我抓了一下头皮,然后让他把拳击手套脱下来,我说走,我教你怎样才能练得更强壮,走吧。
她姐姐被我们的动静吵醒,迷糊着坐起来,用毯子当着胸口。(这女人睡觉不穿睡衣,直接就戴个乳罩,老天爷!)
她训斥了老孔几句:你每天这么早起来干嘛,把人家周浪都吵醒啦?
我说没事没事,我带他出去锻炼一下,你继续睡吧孔姐。
刚从武校出来那一阵,还保持过一段时间的晨练习惯,每天沿着江边路跑几千米,跑到那边果园外面的空地上踢踢腿活动一下,那个时候芒果才刚刚挂上枝头,现在恐怕都可以吃了。
后来开始摆摊了就慢慢的懒惰了,今天带老孔来,纯粹就是想搞一下恶作剧,嘿嘿。
老孔这人虽然年龄比我大,心眼倒是不多。完全看不出来我想整他,屁颠屁颠的跟在我后面,还一副兴奋的样子。开始他还基本跟得上,慢慢的就不行了,张着嘴大口出气。我不去理会他,适当加快了速度,并且要他必须跟上。我跟他说,喜欢锻炼就得下恒心,要坚持。每天窝在那么个小屋子里能练出个什么名堂?
他又跟了一阵,满头大汗,脸色开始发白。他说不行了兄弟,得歇一阵,心脏受不了。
我停下来,拍了拍他的肩膀:这才跑多远啊,三分之一都不到,继续跑继续跑不能停!
他弯下腰,摆了摆手,说,要跑到哪里才转回?
嗯——前面有个果园,我们去那里摘芒果,吃饱了再回来。
芒果?随便摘吗?
哪有随便摘的道理,有人看守的嘛。
那怎么能摘?
可以偷嘛。
他推了推眼镜,很惊讶的样子:偷?那怎么可以?
我看了他一阵,觉得这个人的确算不上讨厌。然后把他拉到水泥堤坝上坐着,让他歇一会儿。
坐了一阵,我问他:听说我表姐还和你相过亲?
他有些不好意思,喃喃说道:其实......也算不上,就是见了一面。
我故意试探他:见了一面?感觉如何?
什么感觉?
哎,就是对唐英感觉如何嘛,喜欢她那种类型的女孩?
他又推了推眼镜:对她印象挺不错的,但就是不知道她......
那你这次来广州,有什么想法啊,对她?
能有什么想法,只能看缘分了呗。
你不打算主动去追她啊?
他笑了笑:以后再看吧,毕竟现在刚出来,什么都还不确定。
我盯着他看了一阵,然后站起来开始压腿,将脚放在水泥墩子上,用下巴去触碰脚尖。
他看了看,一副惊讶的表情。也学着我的样子,想把腿压直,却做不到。他说你是怎么做到了,这么高难度的动作?
我笑了笑,问他:你怎么想到要去开餐馆的?看你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会炒菜的人嘛?
他表情有些沮丧:唉,我这个人倒霉得很,好像做什么都不顺当。倒是也想去尝试一下其它的,却发现没有一样适合我。
我又问他:凭你这点条件,不至于找不着女朋友吧,干嘛还要用相亲这种老办法?
他看着江水出了一会儿神,低声说道:以前在丝厂里认识了一个,相处了两年多。后来她去了深圳,就再也没有音讯了。
招呼都没跟你打就跑啦?
走的时候她倒是说得好好的,出去看看就回来。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同我联系。一年多了。
我又仔细看了他几眼,唉,看来也是个被情感伤过的人。这年头,到底还存在着多少真正的爱情呢?是外界的诱惑太多了,还是人们心里本来就躁动不安?我又想起了灵灵,有的人被伤过一次,伤口就再难愈合。而有的人,却把感情当做儿戏,可以收放自如任意挥洒。到底哪个是强者,哪个又是弱者?
他问我还往不往前跑,他现在休息得差不多了。我说算了吧,你以后每天早上就跑到这里就行了,然后再活动活动,效果可能还好一些。
你不是说还要去偷芒果吗?不去啦?
我模仿着他刚才的语气和表情:偷?那怎么可以?
哈哈!
睡梦中,迷迷糊糊听到一些叮叮当当的碰撞声。像是在做梦,古代的战场上,大概是三国里面的场景。我身披战甲,骑着神驹,感觉自己有点像千里走单骑的关云长,又像是长坂坡力敌千军的赵子龙。神气活现地走在那些混乱的战场里面。但奇怪的是,没有一个人搭理我,他们打他们的,就像我根本就不存在一样。我拼命挥舞兵器,想引起他们注意,但他们就像喝了酒的醉汉一样,沉醉在自己的厮杀之中。
这场战争莫非真的和我毫无关系,而我终究只能是一个过客?我都不知道是该感到幸运还是沮丧。
最后终于被叮当声吵醒了,仔细一听,是厨房里面发出来的。我的头又开始痛了,这才几点呀?老孔那个家伙不会又迷恋上早晨做饭了吧?
我坐起来,看了一眼那边的小床,上面是空的。看来厨房里的是孔姐,他弟弟多半出去锻炼去了。嘿,这两姐弟真不愧是从一个娘胎里跑出来的。
孔姐从厨房出来,看到我醒了。立马满脸堆笑:嗨呀周浪你醒啦,我还说叫你起来吃早餐呢。
我说孔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做饭了?
她用一块抹布擦着手:不早了呀,都快8点了。周浪啊,我看你早上很少吃过东西,那样容易伤胃的。我炒了点剩饭,还烧了番茄蛋汤。
不用那么麻烦,我说,早上随便在外面吃点豆浆就行了嘛。
那怎么行啊?早上还是要吃饱点才行的。
我只得点头。
她看着我笑了笑,语气中略带异样:怎么,唐英以前没给你做过早餐?
我听她话中好像还有其他意思,谨慎回答:她嘛......在厂里头住着,怎么给我做早餐?
她一直都是住厂里吗?
......是啊?
她看了一下那边的小床:那,怎么会有两张床呢,这个屋子里?
我挪了挪屁股,让自己坐得更端正一些。嘿,这个婆娘看来心机还真是够重,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到了。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?其实我倒是不怕让她知道我和唐英之间的事,但唐英再三跟我叮嘱过,不要让她们那么快就觉察出什么,免得把事情弄得太复杂。
我想了想,说道:唐英说你们要来嘛,所以就多放了一张床在里面,要不然,不可能让你和我挤在一张床上,是吧孔姐?
她表情有点尴尬,悻悻笑道:也是哦,那起来吃饭吧,反正都做好了嘛。
我故意把语气弄得有点生硬,我说麻烦你转过身去,我要穿内裤。
其实我是穿了内裤的。
她跑到厨房里去拿碗筷。
我刷好牙洗了脸,她已经盛好两碗炒饭摆在桌子上了,中间还放了一小盆鸡蛋汤,看样子味道还不错。
我说不等你老弟回来啦?
给他留了一点,咱们先吃好了。
我闷头吃饭,也不主动找她搭话。我已经猜出来了,今天给我做早饭是假,想套我的话才是真正目的。我就等着她先开口,看她还有什么想了解的。
过了一阵,她果然又开口了:周浪,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?
我随口应答:有啊。
她有些警惕起来:哦,是干什么的,现在在哪里?
我本来实在是没耐心回答她这些混账问题,这个管她屁事啊?但看在她做了鸡蛋汤的份上,再加上今天她的领口又开得比较低,露出一点乳沟,容易引起我说话的欲望,于是就跟她信口瞎掰起来:她嘛,以前和我在一个厂里上班,现在去别的地方了。她和唐英还是最好的姐妹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