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毕的话没错,从省里下到地方去的干部,干满三五年回去,没有人不升官。省里下去的干部,最低也是县长一级,有些人捞不到下去的机会,就想方设法搞个挂职,挂满几年回去,一样的加官进爵。
说话间,我们不知不觉就到了省政府大门口。
省政府还是五十年代的建筑,不过看不到红砖红瓦白墙。门口站着武警,手里都端着枪。
我不禁在心里感叹,这样的阵仗,比起古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当年衙门朝南开,是人是鬼都还进得来。有了冤屈,直接擂鼓鸣冤,没人干涉。而现在,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,更何况击鼓鸣冤了。
心里就想起陈萌和素雅她们来,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境况如何,是生是死,抑或还在为老残之死四处碰壁。
老毕掏出证件给武警看了,我们的车很顺利的进了政府大门。
老毕经常来,轻车熟路。他指挥着我将车在停车坪里停好了,坐着想了想说:“陈风,我这次帮你到底。干脆,我直接带你去找孟秘书长。”
我心里一阵窃喜,知道刚才我胡撰的话起到了作用。老毕想着我送他一台车,他有必要冒一点风险。
果然,孟小雨一眼看到我,脸上本来挂着的微笑就消失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云。
“老毕,你搞什么鬼?”他厉声责问着老毕,眼光根本不看我半眼。
老毕嚅嗫地说:“陈风说,有重要事情给您汇报。刚好我今天要来找您汇报,所以顺带就把他带来了。”
我赶紧说:“孟秘书长,确实是我有事要找你汇报,不怪毕处的。”
孟小雨脸上的颜色缓和了下来,看我一眼说:“我早就给你说过了,省里现在资金也很紧张,预算的最后一笔款,已经拨给永宁市了。你们衡岳市,就等着明年的计划吧。”
我叫苦道:“孟秘书长啊,明年还有半年多的时间。现在我们衡岳市的这个项目已经是骑虎难下了,做下去没钱,不做下去,之前的投资就全部打了水漂了。这些可都是国家的钱啊!”
孟小雨冷笑着看着我,摊开双手说:“你就是说破天,我也没办法。不是我不帮你,毕竟大家同学一场。关键问题是我手头确实没钱,拿什么给你呢?”
我笑着说:“你只要想想,办法还是有的。”
说着朝老毕使着眼色,老毕到底是在机关混油了的人,当即明白我的意思,赶紧起身说:“孟秘书长,我还得去办公厅办点事,等下我再来汇报。”
说完不等孟小雨表态,他已经夹着包急匆匆跑了。
老毕一走,我就从身上摸出碑帖来,笑着说:“孟秘书长,其实我今天还真不是来找你要钱的。我听说你在书法艺术这一块是个高手。这里有我一个祖传的东西,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,想请你帮我鉴赏一下,给点意见。”
孟小雨顿时愕然起来,盯着我看半天说:“陈风,你是真没事,还是假无聊?这上班时间,你给我搞个什么鉴赏,吃饱了撑的吧?”
我嘿嘿地笑,将布包打开,碑帖一如我昨日见到一样,孟小雨的眼睛顿时就直了。
第六百四十七章 吊住他的胃口
从孟小雨第一眼看到碑帖起,他的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碑帖。
我安静的坐在一边,看着他如痴如醉的样,心里想,此人要是不混仕途,单凭他的痴迷,说不定会成大家。于是感叹着世间少了一家艺术,多了一位官吏。
其实历史上但凡做官的人,多少都有雅量,艺术也是由他们传承下来,成了阳春白雪。至于乡间杂耍,民间技艺,最多也就是下里巴人的玩意。
只是现在的干部,心思都不在雅上了。权钱的力量,比什么都来得诱惑。人间美色、酒池肉林,粉碎了多少吟风弄月;尔虞我诈、欺上瞒下,又造就了多少仕途风流。谁还会有心情去取一个“雅”字?
不过有人说了,大俗就是大雅,反过来说,大雅也就是大俗。殊不知大雅与大俗之间,终究隔着一座高山,而且高山仰止。
大雅是一个人的精神修养,道德情操的最高体现。不但与生俱来,而且后天还得孜孜不倦的修炼。大俗就不同了,但凡吃饭打嗝,说话放屁,都归于大俗一类了。
大雅需要磨练,大俗信手拈来!
大雅的人,先是迷恋,比如像孟小雨这样痴迷的人,眼珠似乎都不会动了一样,盯着碑帖不断地抽着冷气。至于大俗,即如我一般,坐在一边看着别人痴迷,心里却在反复骂着傻逼。
孟小雨的神情让我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,他的这种表现可以看出来,如果我此刻从他眼前拿走碑帖,他连死的心都有。
我故意咳嗽了几声,却没有引起他的注意。于是我加大咳嗽的力度,希望能将他从碑帖上引过来。
这几声终于让孟小雨醒转了过来,他愣愣地看着我,失魂落魄的样。
我微笑着说:“孟秘书长,我看你是专家,不如请你深入鉴赏鉴赏。”
孟小雨的眉头一跳,问我说:“你的意思是先放在我这里?”
“当然!”我轻松地说:“我对这东西不熟,放在手里也没意义。这就好比宝刀配英雄一样,你是英雄,当然放在你这里更有价值。”
孟小雨的嘴唇抖了几下,想说话却没出声。
我掐住时机告辞说:“孟秘书长,我得先回衡岳市去了。等我有空,再来叨扰您。”
孟小雨惊讶地说:“你的事都办好了?急着要回去?”
我苦笑说:“反正也办不了了,孟秘书长手里没钱,我总不能逼着你吧?再说,我们衡岳市的工业园区,是中部省挂名的园区,我相信你们省领导不会不考虑我们。”
孟小雨就笑,手指敲着办公桌面说:“陈风,你还真是个人精。这样吧,你先不忙着回衡岳市,我去帮你想想办法,搞成了,你也别谢我。没办好,你也不要怪我。”
我陪着笑脸说:“岂敢岂敢!领导你这是照顾我。不管有不有希望,我都得感谢你。”
孟小雨启颜一笑说:“你先等着,我出去一下就回。”
他小心翼翼地将布包包好,犹豫了一下,还是拉开抽屉塞了进去。
孟小雨出去肯定与我的事有关。我放心大胆地打量着他的办公室。毕竟是省领导的办公室,比我在衡岳市信访局的办公室要大上两倍还不止。单就一张办公桌,就比我的要气派万分。
屋里栽着几株绿植,生机盎然。有一株仙人掌,片肥硕,片上白色的细针,坚硬而顽强。
我不明白他的办公室里为何要摆上这么一株东西,直到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幅字,写着“虚怀若谷”才明白过来。孟小雨是个有着很强自我保护意识的人,一幅字向别人诉说心怀宽广,一株仙人掌,却完全出卖了他自己。
我正在为猜透孟小雨的人生而沾沾自喜,老毕却突然推门进来,一眼看到我,大吃一惊说:“你还没走?”
我淡淡一笑说:“我为什么要走?孟秘书长请我少坐片刻,他去去就来的。”
老毕一愣,随即手在大腿上一拍说:“哎呀,陈风,你的事成了。”
我当然知道事成了,我早就从孟小雨的眼神里看到了希望。一本碑帖,让孟小雨落入我的瓠中。
老毕还没坐稳,孟小雨就急匆匆推门进来。
他看也没看老毕,直接对我说:“你的项目报告呢?”
我确实准备了项目报告,但我没拿出来,而是去看老毕。
老毕楞了一下,随即醒悟过来。赶紧从包里翻出我的项目报告,双手递给孟小雨说:“秘书长,我看了,项目还是比较合理的。”
孟小雨鼻里哼了一下,拿过报告匆匆浏览了一遍,压在手里说:“过两天有个常委会,你们的项目,我准备在常委会上说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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