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夜月儿圆
白亮亮的月亮升起来了,又大又圆。如水的月华浸满了村子。这样的夜晚,玉兰又想起多年前的那次约会。
那天她早早吃过晚饭,收拾了碗筷,喂了猪和羊。一切安排妥当后,她便躲在屋内精心打扮。想到要与大春在村西小河边见面,心就突突地狂跳不止。
熬到太阳一点点坠下山,鸡上了架,鸟归了巢。天黑透了,村子静了,父母歇了。她像出笼的鸟儿,悄悄地飞出门。
从未走过夜路的她既兴奋又紧张。月亮渐渐升起来了,白天的暑热早没了踪影。夜风吹来,柔柔的,凉丝丝的,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清爽。初夏的河边绿树葱茏,虫鸣蛙鼓。薄薄的轻雾升起,在林间岸边氤氲。
大春早已等在河边。他们选一处又细又软又白的沙滩坐下。两人靠得很近。
月光下,她格外美丽。
大春的眼睛闪闪发亮,定定地将她看了个饱。
“看啥哩,让眼睛过年啊?”
微风吹动秀发,她脸上痒酥酥的,心也痒酥酥的。
“你真美!”
“你坏!”
月亮升高了,夜凉如水。
“大春哥,人家冷嘛。”她脸有些烫,心有些羞。
他第一次大胆地吻了她。
他和她海誓山盟,约定在三年后重逢。他要娶她。
她躺在他的怀里数星星,一颗,两颗,三颗……有月的夜晚,星星并不多。她看见几只萤火虫在飞舞,像繁星落在了草间的水面上。
月亮从树叶间照下来。树叶和草叶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结满了晶莹的露,清凉又清亮。
“夜,真美。和你在一起,真好!”她忘情地说。
要是他要,她会毫不犹豫地给他。多年之后,她想起来还有些脸热心跳。
她从回忆中醒来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她命不好,像一只笨鸟,攀不上他的高枝儿。他在那一年离去,带走了她的心,勾走了她的魂。留下长长的牵挂和无尽的思念。他立了功,提了干。当她沉浸在即将跳出农门做幸福新娘的喜悦中时,却接到了他的分手信。
“我们身份不同了,注定无法生活在一起!”像一把刀,剜着她的心。
她仍不愿相信是真的。她要去问问他,不管路有多远。
很快第二封绝情信又来了。信里附着一张美女照。背面有他亲笔写的字:我亲爱的梅。
她三年不嫁。为他,也不为他。
三年前约定的日子到了,他没有来。
她嫁给了暗恋她的柱子。
他窃喜。她惋惜。
出嫁前的那夜,明晃晃的月亮又升起来了。她又看见了窗外树叶上那晶莹的露。
是月亮的泪吗?
她像叶片,不,像露珠。曾经的美好像露珠一样滑落在风里。
她将那段恋情藏起。
日子流水般来,流水般去,平凡而寡淡。岁月已将痛苦风干。他和她再无瓜葛,她想。
十年后他们不期而遇。
他在“5·12”大救援的队伍中,她在外面的群众里。她在大地震中失去了丈夫和家园,母子俩相依为命。
偷偷看去,他还是那么英俊,那么魁梧,透着成熟和自信。他已经是一名军官。
她又看见他那久违的笑。
她百感交集。
她再次见到他,是在简易的临时医院里。
他在一次余震中受伤,直到夜里才醒来。
“你疼吗?”她问。
“你们还好吗?”他反问。
“她好吧?”
“谁?”
“你的梅。”
“没。”他摇头。
“没了?”她一阵伤感。
“没有梅,压根儿就没有。”
她一惊:“你还给我寄过她的照片呢。”
“真没有。”
“那你当年为什么变心?”她一直不明白。
他仰头看了看月亮,月亮圆圆的,就像当年一样。
“不说了吧。”
“你必须说!”她满脸愠怒,目光如剑。
“为了掩护战友,一次投弹中我扑了上去。一块弹片正中胯下——我失去了做男人的能力。”
她嚎啕大哭,撕心裂肺。
他抬起头来,又看见了那又大又圆的月亮。
他在她的脸边看到了晶莹的露。在月光下,像粒粒珍珠。
她也抬起头来,看了看那明亮的月亮。她感到今夜的月亮好大,好圆,好温暖。
终于,她在心中鼓起了勇气